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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首架A380在2007年完成首次商业飞行之后,全球范围内每一架A380有大动作,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但当席卷全球的疫情重创航空业,载客量全球第一、运营成本又最高的A380,成了航司们急于丢弃的烫手山芋,曾在疫情期间创造高光的南航的5架A380也不例外。

南航首两架A380退出机队的倒计时一天一天进行,最终定格在2月24日。

这天中午12点12分,注册号为B-6136、被飞友称为“大胖”的空客A380被推出白云机场的停机坪,在广州跑道上留下最后一个腾空而起的身影;42分钟后,注册号为B-6137的“二胖”也从白云机场的跑道上起飞,跟随“大胖”一起离开了过去十年的“家”。

这两架A380横跨太平洋,并在当地时间2月24日清晨依次降落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维克托维尔机场,它有着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别名——“飞机坟场”。

维克托维尔并不是它们的终点站。短暂停留后,两架A380还会继续飞行,最终到达加利福尼亚州东南部的莫哈韦沙漠“飞机墓地”——这里将会是它们的“长眠之地”。

飞友告别弹幕,让人给整破防了。/飞常准业内版截图
飞友告别弹幕,让人给整破防了。/飞常准业内版截图

一周之前,一则“南航A380客机将在今年全部退役”的消息一出现在互联网,便在社交媒体上引起了轰动。尽管南航要让A380退役并不是最近才爆出的新闻,但消息中的一句“月底前退两架”,还是让人伤感。

微博“打卡过的南航A380”话题里,有飞友分享自己从各个角度拍过的“大胖”,有普通乘客回忆自己第一次出国坐的就是南航的A380。那些与大胖有“一面之缘”的网友,也对这五架A380陆续“退休”感到唏嘘。

谁又会舍得正值少年的它走呢。/微博网友
谁又会舍得正值少年的它走呢。/微博网友

“‘蓝胖子’终究还是要落寞了,”有网友感慨道,“再也没能有机会透过它的舷窗,去俯瞰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地标了。”

自从首架A380在2007年完成首次商业飞行之后,全球范围内每一架A380有大动作,都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毕竟目前全世界所有的民航客机中,单论载客量,没有任何一款机型能超过A380这个能载入人类航空史册的“空中巨人”。

全世界众多航司里,南航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拥有A380的中国航空公司。也正因此,这五架“空中巨无霸”自投入运营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自带“光环”:无数人漏夜刷新购票页面,只为了能够抢到由A380执飞的广州—北京航线;搭一次南航A380出国,更是写入了不少人的旅行心愿单里。

而这五架A380大起大落的故事,却又让无数关注航空事业发展的人们略显辛酸。

姗姗来迟的“大胖子”

2021年10月17日南航A380首航十周年当天,知名航空博主@FATIII 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里的客舱广播,把人们的思绪带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今天是2011年10月17日,我们非常荣幸与您共同见证中国首架A380首航飞行成功。”

往回拨数个小时,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2号航站楼一如往常地繁忙,来自四面八方的旅客会聚在偌大的航站楼里,又搭上各自的航班飞向四面八方。唯一特别的是,一架南航编号为B-6136的A380客机停在停机坪上,翘首等待见证一个新时代的旅客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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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点16分,这架航班号为CZ3000的A380离开首都机场的停机坪,飞向蓝天。经过2个多小时的空中旅途后,B-6136稳稳落地广州,等候多时的白云机场用过水门的“见面礼”,替这个航空界的“超级网红”接风洗尘。

人们对A380的欣喜若狂程度,从当年的一段都市传说便能可见一斑:有专程体验南航A380豪华头等舱的澳大利亚籍华裔乘客在网上买到票后,发现自己买的是头等舱,于是飞到广州后毅然在机场等了几个小时,成功“捡漏”一张豪华头等舱的机票后,又从广州飞回北京。耐人寻味的是,这位华裔乘客飞去广州时的邻座,同样是一位A380“发烧友”——后者跟着这架A380,两天内飞了三次。

南航公布的数据显示,首航当天,北京至广州航班客座率超过90%,广州—北京航班客座率达到100%,往返航班的16个豪华头等舱和140个头等舱座位销售一空;10月27—29日,北京往返上海浦东的由A380执飞的航班,豪华头等舱座位全部售罄。

毕竟谁都想打卡A380机身尾部的螺旋楼梯,欣赏客机一层头等舱之后直接是经济舱的神奇客舱布局,体验一次“飞翔从此大不同”的空中旅途。也因为这五架飞机的独一性,A380成了南航最有代表性的名片——只不过打造这张名片的时间,比预定计划晚了三年。

2005年1月28日,南航与空客在巴黎签署了这五架A380的订购协议。当时双方约定,五架A380中,头两架将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交付给南航使用,南航也曾希望让A380在北京奥运会和上海世博会上大放异彩。

但将这位“空中巨无霸”顺利地引进来,却并不如预想般那样顺利。

由于是新机型,技术尚未完全成熟,加上生产环节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空客向南航交付A380的时间一推再推,从2008年推到了广州亚运会前,之后又延后到了2011年。

直到两场国际大型盛会和在家门口的广州亚运会都举办完了,第一架“大胖子”才姗姗来迟,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

“如果没有合适的航线,那A380就是噬金巨兽”

尽管姗姗来迟的A380终究没有缺席,给航空业带来了蜜月期,但与机场的磨合却并不顺风顺水。

毕竟它太大了,大得给机场的服务保障都提出了最高级别的要求——跑道长度必须要达到4F级别,必须使用专门的带有三廊桥的停机位,牵引车也得是世界上最大的,否则无法把这个自重200多吨的大家伙从廊桥推出。运输行李的服务车辆和负责加水的饮水车也得“扩容”,转运机舱污水、垃圾的污水车、垃圾车更是全部放空专门为其服务。

几乎每一个环节都因为A380的巨大而有了变化,需要改进,更不用说为了顺利迎接A380,航司特意设置的专用值机柜台、特制登机牌、专用登机区,以及从值机区到登机口的若干块A380乘机专用指引牌了。

2014年南航A380“打卡”深圳时,航司便准备了一系列准备措施迎接这个“蓝胖子”到来。/微博网友
2014年南航A380“打卡”深圳时,航司便准备了一系列准备措施迎接这个“蓝胖子”到来。/微博网友

航空界对A380有个著名判断:“只要你能把它装满,那你就能挣到超乎想象的钱;但是与之相对的是,如果你没有合适的航线,那A380就是噬金巨兽。”

也正因此,在最初的几年时间里,A380就只能在北京、上海、广州等的国内枢纽机场来回打转,南航也一直为A380的亏损买单。即便是后来开辟了从广州出发飞往美国、澳大利亚的洲际航线,但因为载客量需求高、耗油量大,A380的“噬金效应”事实上一直存在。

2016年国家审计署发布的《南航集团2014年度财务收支情况的审计结果》指出,南航集团所属南航股份2011年引进的5架空客A380飞机利用率低,运营持续亏损,加大了企业经营压力。

A380终于在2015年实现了首次扭亏为盈。当年南航开辟了从北京出发飞往阿姆斯特丹的新航线,实现了该机型首次盈利。

但这并不意味着之后都是一帆风顺。南航2016—2017年财报的数据显示,A380机队在2016年平均每日利用率仅9.8小时,到了2017年甚至低于9小时。与A330平均12小时、波音777-300ER平均13小时日利用率相比,这一使用率在南航整体宽体机队里排名倒数。

A380的平均日利用率,不及机龄更年轻的波音787。/南方航空2016年年度报告
A380的平均日利用率,不及机龄更年轻的波音787。/南方航空2016年年度报告

即便是2019年A380的日利用率首次突破10小时,但与同年引进的“墨镜侠”A350高达11.4小时的日利用率相比,开局就被“后辈”超越的局面略显尴尬。

高光之后的无奈

但没人能够想到,南航的这五架A380的高光时刻,却是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期间。

疫情在全球扩散后,民航总局发布了《关于疫情防控期间继续调减国际客运航班量的通知》(以下简称“‘五个一’政策”),将国际航班的数量“缩小到一个非常小的数字”。

当年3月,疫情开始在全球蔓延,国际航班数量骤减,回国机票开始变得“一票难求”,一张经济舱机票的票价5万元人民币以上的新闻频频出现。

在艰难的疫情期间,当时一度停场的5架南航A380被全数调到国际航线中,将国际航班的载客量“扩容”,平均每月使用时间都超过100小时。而南航也因此成了当时全世界唯一一家仍按正常航线运营A380的航空公司。

当时南航的A380被国家统一调配,用于执飞海外留学生包机,将滞留海外的留学生接回国内。/微博@蔡通宇
当时南航的A380被国家统一调配,用于执飞海外留学生包机,将滞留海外的留学生接回国内。/微博@蔡通宇

当年4月27日是A380首飞成功15周年的日子。有网友戏称:“2005年的今天,天空中多了一架型号为A380的飞机的身影;而15年后的今天,全世界的天空中同样只有一架南航A380的身影。”

界面新闻报道称,2020年一年内,南航A380执飞的几条中美、中欧、中澳国际航线的航班旅客“几乎是全满”,2021年上半年广州—洛杉矶航班载客量仍然保持高位、接近全满。

当时就有业内人士向媒体透露,用A380飞一趟国际航班的净利润,比疫情前增加了数百万至千万元。

但随着新冠病毒变异毒株在全世界肆虐,“五个一”政策也在收紧,能搭载比一般客机还要多乘客的A380成了触发“超级熔断”的高危对象。

民航局今年1月10日发布的公告称,2021年12月28日和2022年1月4日南航洛杉矶至广州的连续两趟CZ328次航班就触发了“超级熔断”,加上此前的累积熔断,今年3月底前每周二开行的CZ328次航班全部被取消。

事实上不止被熔断的CZ328,变异毒株奥密克戎引发的“超级熔断”影响到了不少中美航线。/微博@第一财经日报
 事实上不止被熔断的CZ328,变异毒株奥密克戎引发的“超级熔断”影响到了不少中美航线。/微博@第一财经日报

另一方面,当回国的航班开始逐步稳定,曾经创造出高光时刻的A380排班逐步减少。民航业内媒体“航旅圈”发文称,今年春运期间,南航的A380主要在广州到悉尼、墨尔本等航线上运行,而曾经由A380执飞过的广州往返阿姆斯特丹,目前已经改用A350。

而最近成为焦点的那两架A380中,“大胖”B-6136和“二胖”B-6137在去年10月末和11月初就开始停飞。除了近期仍在执飞洲际航线的两架A380,剩下的一架也已有一周多没有飞行。

大家都在“开源自救”

不止南航,全世界范围内的A380,事实上日子都不算太好过。

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将国际航空业带进了“冰冻状态”。旅客数量断崖式下跌,飞机上座率大不如前,陷入冰河里的航司不得不选择“开源自救”——要么停飞,要么干脆直接将一部分飞机退出机队。

载客量全球第一、运营成本又最高的A380,成了全球航司们急于抛弃的烫手山芋。

2020年5月,全世界拥有最多A380的阿联酋航空宣布,取消大部分尚未交付的A380客机。一个月前,汉莎航空对外宣布将旗下6架A380回售给空客,这接近该航司A380机队的一半。

欧洲首家运营A380的航司法国航空则更为干脆,将旗下12架A380的退役计划直接提早两年到2020年执行。

后来随着部分国家的疫情形势趋于缓和,陆续有航空公司重新启用A380。截至去年12月,已有卡塔尔航空、英国航空、新加坡航空和澳洲航空宣布旗下的A380机队将陆续“复工上岗”。但更多的航司选择继续“观望”,也有的航司因为实在“玩不起”,选择直接放弃。

当年雄心勃勃打造A380的空客,也因为储备订单实在太过惨淡,不得不在2019年“痛心疾首”地宣布在两年后关闭A380的生产线,转而制造更小、更灵活的飞机。而同样“充满希望”的A380货机项目,更是因为需求不足而早早“胎死腹中”。

早在A380研发之初,空客认为随着航空出行的增多,航班量的增长、机场时刻资源的紧张,会让大型飞机在枢纽模式下更具有竞争力,这与波音判断的未来“点对点”航空模式截然相反。

也正因此,当年空客游说国内多家航司、安利A380的好处时,绝大多数航司都对其慎之又慎。

毕竟与同样定位于远程、但只有217—257个座位的波音787相比,A380的运营理念,简单来说就是从一个航空枢纽载上一大群人飞到另一个航空枢纽,再用中小型飞机分流到其他机场,用曲线方式将乘客运送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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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曲线方式运送乘客,意味着旅客就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金钱来度过在路上的时间,这对渴望能花小钱得到舒适旅途的普通人而言,既心累又肉疼。即便是航司之后为了挽回旅客推出的“随心飞”式套餐,也难以让消费者真正买单。

另一方面,全球性的国际航线何时恢复正常仍然是个未知数,即便是恢复正常也未必还会有那么多旅客参与到国际旅行之中。国际航空运输协会2020年的分析报告预测,2025年国际旅客对长途航空旅行的需求也只能回归到2012年、2013年左右的状态。

没人说得准大型宽体客机未来的命运会如何发展,但当下的市场前景却已经给A380指明了最终的归宿。毕竟航司也要靠利润吃饭,加上宽体机残值和租赁价值在国际飞机市场里巨幅下降,趁早将飞一次亏一次的A380退出机队,显然是航司更明智——更准确地说,在财务报表面前更现实——的选择。

2021年12月16日,全球最后一架A380客机从德国汉堡的空客厂房启程飞往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交付给阿联酋航空。离开汉堡前,这架A380在汉堡上空画了一颗心,像是这款传奇机型给世界的一个“告别仪式”。

这也许是这款“生不逢时”的传奇机型,留给这个世界的回忆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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