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月 31 日这天，电池制造商与技术公司宁德时代（SZ.300750）市值突破了一万亿元。
当日早盘，宁德时代盘中涨超 4%，成为了创业板上首家万亿市值的公司。其创始人曾毓群也乘着万亿市值的东风，以 392 亿美元的身家超过李嘉诚，登上了中国香港首富的宝座。
更具历史意义的是，宁德时代由此跻身中国 A 股市场市值前十大企业，是其中唯一一家新经济公司。除宁德时代外，A 股今天市值前十的公司，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字：贵州茅台、五粮液两家酒企，工商银行等 6 家银行，中国平安和中国人寿两家保险起家的金融公司。
为什么是宁德时代？这是很多人的疑问。在此之前，冲刺 A 股前十大市值的希望，恐怕很多人会寄托在腾讯、阿里巴巴等身上。不过与大多数中国新经济公司一样，它们也没有选择在大陆上市。
资本市场是实体经济的映照。2019 年以前 A 股企业中，占主流的是以银行为首的第三产业。新经济企业占比较小。
2018 年 6 月，宁德时代上市，上市当日开盘价 30.17 元 / 股。在其后的两年内，宁德时代的市值排名一直在全市场的 34、35 位徘徊。到今年的 5 月 31 日，宁德时代股价达到 434.1 元 / 股，相比三年前上涨 1340.04%。
2005 年美股市值前十的企业中信息技术企业只有 2 家，2020 年已达 5 家；2012 年苹果成为美股第一大市值公司。
宁德时代是否被高估了？同样是动力电池龙头的比亚迪（SZ.002594)，当下市值为 5735 亿元，仅为宁德时代的一半。而比亚迪上市公司中不仅有电池，还包括了新能源车、手机电子和光伏等业务。在动力电池产业下游的汽车产业中，A 股市值前三的主车厂比亚迪、长城汽车和上汽集团的市值之和为 10881 亿元，仅略超宁德时代市值。
按照 2020 年的经营数据，宁德时代的净利润为 55.8 亿、营业总收入为 503 亿。也就是说，万亿市值对应的是 180 倍的市盈率，20 倍的市销率。全球金融市场的活跃叠加能源革命的推动，一批汽油公司走向“夕阳红”的同时，新能源领域的年轻公司们正沸腾于泡沫之上。
宁德时代的高光没能持续多久。6 月 1 日上午休市前，宁德时代就跌超 5%，市值回落到了 9973 亿。
「甲子光年」采访了电池和新能源汽车行业的多位一线从业人员，得出以下几个观点：
宁德时代股价在 2020 年开始暴涨，同期是全球性的金融放水；
宁德时代汽车电池第一的地位面临挑战；
宁德时代仅要面对其他电池厂商的竞争，各大车厂也在做电池；
押注钠电池，宁德时代在电池上的竞争力能否提升还不好说。
1. 谁导演了宁德时代的走“红”？
宁德时代的万亿市值，不是一天达成的。2020 年，它在 A 股市场中的排名就跃升到第 11 位，比之前上升了 20 多位。
与此同步的，是 2020 年宁德时代股价的一路狂飙，并在 2021 年年初站上 400 元 / 股的关口，并在其后超越中石油。期间它不仅常常登上雪球热股榜，还被各大券商报告拿来作为标杆企业进行对比，这与 2018、2019 年的平稳状态不可同日而语。
▲ 宁德时代股价走势
宏观上看，宁德时代受两大因素利好，一是资金的流动性过剩，二是对减碳的需求。
一方面，全球金融体系大放水，流进市场的钱变多了。2020 年，新冠疫情的爆发导致了全球经济活动停摆，以美联储为代表的各国央行开始实施前所未有的超宽松货币政策。据不完全统计，到 2020 年底全球范围内已有超过 50 家央行降息或多次降息，全球超 60% 的经济体利率不到 1%。
与资本流入同步的是更多的人进入股市。2020 年全年新增投资者 1802.25 万，也为 4 年新高，仅去年 12 月，新增投资者就实现了翻倍。
直接的结果是推高了包括股票在内的金融资产的估值。中国银行研究院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研究员赵雪情曾表示：长期无限量货币宽松可能助推金融“通胀”。金融市场持续处于低利率乃至负利率环境，会助长金融资产价格泡沫。
宁德时代的股价膨胀的过程，与资本、投资人的跑步入场同步。
另一方面，减碳的需求使得新能源汽车迎来了发展机会，这也带动了位于新能源汽车产业链中游的动力电池。宁德时代受到市场追捧，也是这个力量推动的结果。
今年年初，在新能源车销量节节攀升的同时，国家科技成果转化基金新能源汽车创业投资子基金合伙人兼总裁方建华对今年的趋势做过预测：2021 年我国新能源汽车销量预计为 180 万辆左右，动力电池装机量将同比增长 30％以上。彼时，宁德时代就凭借一则招工通知成功“出圈”—— 公司因年终订单暴涨，特设重大奖金激励，鼓励员工留守加班。
2020 年是电动汽车从政策驱动向市场驱动的时间点，电池系统是新能源车中成本占比最高的部件，接近 40%，可以说是新能源汽车的心脏。电动汽车的需求大增带动了动力电池产业增长，去年，我国动力电池装车量累计 63.6GWh，同比上升 2.3%，动力电池出货量为 80GWh，同比增长 13%，截至到 2021 年 4 月份，新能源汽车销量已经连续 10 个月创历史新高了。
这与宁德时代的股价飘红，也是轨迹趋同。
在各种储能方式中，动力电池是目前需求最大、最有落地场景的一环。动力电池的产业链下游包括了新能源车、消费电子和储能这三大块。也就是说，小到电子烟和电动自行车，大到新能源汽车和工业电力系统，处处都有动力电池的用武之地。根据国际市场研究机构 Adroit Market Research 发布的报告，预计到 2025 年，全球锂离子电池市场规模估计将超过 1000 亿美元。这样的估算量当然也搭上了新能源车的行业东风。
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副理事长陈文辉曾在“2021《财经》可持续发展高峰论坛”上表示，“宁德时代市值超过中石油，新能源与传统能源之争似乎胜负已定。”
产业变革、政策红利，在投资者眼里都是巨大的市场空间、向上的增长趋势以及好的投资标的。
尽管有所震荡，但宁德时代的股价目前为止还在高位。但这种好日子能持续多久？实际上还要打个问号。新能源概念的板块和公司这两年都经历了大起大落：特斯拉去年股价飙升 650%，但今年以来，其股价从高位时的 880 美元跌到最低时的 582 美元，跌幅超过三成。另一个代表是光伏板块，去年总市值一度逼近万亿，光伏指数上涨了 110.80%，但在今年 2 月份的仅 6 个交易日里，就跌了 3000 亿左右。
2. 万亿市值，宁德时代值得吗？
需要指出的是，宁德时代股价大涨还是有基础的，公司的业绩同期也有爆发式增长。宁德时代已经牢牢坐稳了动力电池龙头的位置。截至 2021 年第一季度，宁德时代的动力电池装机量以 52.45% 的市场份额位列全国第一。
在上海交大的 100 年庆祝大会上，红杉资本全球执行合伙人沈南鹏问了曾毓群一个问题：如果未来车企只剩下 10 家，这 10 家里面有多少来自中国？曾毓群说：我觉得 70% 会来自中国。这个判断源于对中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发展潜力的认知，曾毓群也早就抓住了布局新能源电池产业的先机。
2015 年，工信部发布了《汽车动力蓄电池行业规范条件》，规定新能源车要想获得补贴，必须使用进入白名单的企业所生产的电池，三星、LG、松下等日韩电池巨头并没有进入这一目录，这让国产动力电池企业走在了有政策保护的快车道，也让此前名不见经传的宁德时代迎来弯道超车的时机。
甩掉国外友商还不够，随后的扶持政策又让宁德时代“幸运”地甩掉国内的竞争者。国家对新能源汽车的补贴的标准是根据续航里程来定的，续航里程更大的三元锂电池能够拿到更多的补贴。比亚迪、国轩高科等主打的是磷酸铁锂路线，因为能拿到的补贴相对较少，逐渐被整车厂冷落。
同时，宁德时代也选对了发展的路。由于其自给自足的模式，比亚迪在电池供应链本就不大规模外供，国轩高科也主要与江淮汽车合作合作规模也比较局限，因此错过了扩张的风口。
由此，宁德时代逐渐成为国内电池供应商的扛把子。2017 年，中国新能源汽车的销量达到 77 万辆，同比增长 53%，全球销量第一。也正是 2017 年，宁德时代超过日本松下，一跃成为全球最大的动力电池生产商。
这其中，宁德时代也很懂得“抱大腿”扩大品牌知名度。与宝马的合作，就是个典型案例。2012 年，仅在成立 1 年后，宁德时代就开始为宝马首款纯电动车“之诺 1E”生产动力电池，成为国内首先打入头部车企供应链体系的动力电池厂商。借此，宁德时代一炮而红。
宝马的品牌效应，带来了不少追随者，上汽、长安、吉利等传统车企，蔚来、小鹏、理想等新势力此后纷与宁德时代合作，进入中国的特斯拉也投入了宁德时代的怀抱。理想汽车创始人李想曾在一次采访中说：车企想与宁德时代合作的方式，往往是董事长排队到他们那里要电池。还有报道称，为了从宁德时代顺利拿货，小鹏汽车创始人何小鹏也不得不亲自赶往宁德。
根据中国汽车动力电池产业创新联盟的数据，从 2018 年到 2020 年，宁德时代在国内市场的占有率基本上维持在了一半左右。
3. 昙花一现？收入、毛利都难保
但从市值一日跌落的情形，已经能看出，宁德时代的万亿市值恐怕还缺乏支撑。
从利润来看，宁德时代已经处于式微的态势。宁德时代财报数据显示，公司动力电池系统在 2017 年的营业收入为 166.57 亿，营业成本为 107.85 亿元，毛利率为 35.25%。随后三年，宁德时代的动力电池系统毛利率始终保持下滑状态。2018 年，宁德时代动力电池系统毛利率为 34.10%，2019 年，其动力电池系统毛利率为 28.45%，到了 2020 年，动力电池系统毛利率已经变成 26.56%。
宁德时代也多次在“可能面对的风险”中提及毛利率下降的风险。公司在财报中解释，公司各细分产品毛利率的变动是销售单价和单位成本变动综合影响的结果。若未来市场竞争加剧或国家政策调整等因素使得公司产品售价及原材料采购价格发生不利变化，公司毛利率存在下降的风险。
目前，钴、上游原材料价格波动超预期，给电池生产成本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比如天风证券方面称，大尺寸新能源车渗透有望带动锂盐需求增长，预计氢氧化锂价格持续上行。截止 6 月 3 日，据 SMM 现货报价显示，电池级氢氧化锂报价 91500 元 / 吨，已较年初暴涨 84.8%。
更大的痛点，是宁德时代在新能源汽车中的市场份额已无法再一家独大。
截至 2021 年 4 月末，宁德时代单月装车量为 3.82 GWh，国内市场占有率为 45.5%。对比今年一季度 52.6% 的市场占有率，以及 2020 年全年公司市场占有率达 50% 的水平，宁德时代明显已经冲劲不足。
有车企人士曾表示，宁德时代太强势了，会让汽车厂商故意去扶持别的电池厂来平衡，汽车大品牌们不太会允许供应链一家独大的。
为了“抗衡”宁德时代，大众投资了国轩高科，奔驰入股孚能，特斯拉选定 LG 化学为国产 Model Y 的电池供应商，将于 7 月向特斯拉供应镍钴锰铝 (NCMA) 四元电池正极材料。
与此同时，各大车企进一步“内卷”，为了进一步降低生产成本，开始自己生产电池。大众集团投资近 10 亿欧元在德国本土建设一家电池工厂，前期将专注于电芯组装工作，后期将会增加电芯研究生产领域的工作；丰田和松下新成立合资公司 Prime Planet Energy & Solutions, Inc.，专门生产汽车棱柱式锂离子电池。国内车企也如此，比亚迪的电池事业部独立为弗迪电池，蜂巢能源的前身则是长城汽车动力电池事业部。
截至目前，蜂巢能源已经拿到吉利、东风、PSA 等品牌订单。宝马集团大中华区董事长高乐表示，与长城汽车合资公司光束汽车生产的新能源产品将使用蜂巢能源的动力电池。弗迪电池已经给一汽红旗等车型配套了刀片电池，“你们能想到的汽车品牌，几乎都在和我们洽谈合作”。比亚迪副总裁何龙的“凡尔赛”，正威胁着宁德时代的市场份额。
4. 可能的突围，“赌注”钠电池？
曾毓群恐怕也已经意识到了，后面有很多追赶者、挑战者的局面。宁德时代已经试图用多元化的投资策略，从产能供给、增强产业链协同等方面构建了自己的护城河，这也是市场看好宁德时代的原因之一。
一方面宁德时代不满足于只是供应商的身份，而是通过投资将势力延伸至整条产业链。2020 年 8 月，宁德时代发布公告称，计划投资 190 亿元，对境内外产业链上下游优质上市企业进行投资。一个月后，宁德时代以 25 亿元参与锂电设备厂商先导智能的定增。
在上游，宁德时代成立专项资金投资布局电池原材料、动力电池系统解决方案、动力电池材料回收、电池再利用等领域。在下游，宁德时代投资了储能、充电基础设施、换电、自动驾驶，甚至出行业务等领域。2020 年，宁德时代还投资了上汽集团旗下的网约车平台享道出行、自动驾驶公司嬴彻科技以及地平线。
电池业务已经让宁德时代赚得盆满钵满，它已经到了可以靠资金来巩固自己的护城河的阶段。
此次宁德时代市值突破万亿，很大程度上与其宣布钠电池消息有关。5 月 21 日，全球动力电池龙头企业宁德时代在股东大会上表示，将于 7 月发布新一代钠离子电池。
一时间，除了宁德时代，中盐化工、华阳股份等钠电池概念股也纷纷涨停。车企围绕，盘面多元，还有着看似潜力无限的未来布局，都诱惑着资本下注宁德时代。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比亚迪们的崛起，源于曾经被看轻的磷酸铁锂，摆脱了曾经续航里程的限制。例如比亚迪推出的刀片电池最高续航能力超过 600 公里，续航能力并不弱于宁德时代。从数据看，磷酸铁锂电池的装机量已出现强劲反弹，根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和前瞻产业研究院数据，2020 年，三元锂电池共计装车 38.9GWh，占比 61.1%，累计下降 4.1%；磷酸铁锂电池装机 24.4GWh，占比 38.3%，累计增长 20.6%。曾毓群也公开表示，随着新能源车充电桩设施越来越多，磷酸铁锂动力电池的增长速度会非常快。
这些电池企业也开始加快了上市的步伐。比亚迪汽车品牌及公关事业部总经理李云飞表示，未来一至两年，弗迪电池将申请 IPO。长城汽车分拆出来的蜂巢能源也在推进上市计划，预计将于今年下半年完成股改，2022 年上半年向上海证交所提交申报材料，寻求科创板上市。
虽然为了寻找新的出路，宁德时代将目光转向了“钠电池”。但有相关人士对「甲子光年」表示，钠电池实际并非新技术，难以大规模的商业应用。钠电池能量密度（一般不到 120Wh/kg）明显低于磷酸铁锂电池（160Wh/kg）与三元电池，业界普遍认为钠电池的主要应用领域在低端电动汽车和储能领域。“无论能量密度还是其它指标，钠离子电池几乎都不能跟锂电池这样已经大规模量产的产品匹敌。”中关村新型电池技术创新联盟秘书长、电池百人会理事长于清教表示。
踩准风口，万亿市值或许只是宁德时代的阶段性战绩，而在众多夹击之下，想要持续停留在高位，宁德时代仍需更牢固的护城河。